虞姬之死的现代诠释

       摘 要：虞姬的命运到底如何，我们从《史记》中难以直接得知，这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。历代文人对虞姬的评价很多，但要真正走近虞姬，还得从她的死和她身为女性说起，从她的理想爱情观说起。她的故事的千古流传与无限魅力，不单单因为附丽于项羽，更因为她自身的价值。
       关键词：命运 虞姬 虞美人草 爱情观

      说虞姬，绕不过项羽。
      项王军壁垓下，兵少食尽。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。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，项王乃大惊曰：“汉皆已得楚乎？是何楚人之多也！”项王则夜起，饮帐中。有美人名虞，常幸从；骏马名骓，常骑之。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，自为诗曰：“力拔山兮气盖世，时不利兮骓不逝。骓不逝兮可奈何，虞兮虞兮奈若何！”歌数阕，美人和之。项王泣数行下，左右皆弃，莫能仰视。

       在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这一段精彩的文字中，虞姬给人的印象是相当模糊的，除了知道她很美，她的歌技不错之外，其他方面我们一无所知。
      虞姬的出场与她的行为都是由项羽决定的，她的收场自然也由项羽决定，也许由于司马迁的《史记》苍莽浩荡，大气磅礴，对她这样的次要人物无暇顾及，也许是由于司马迁认为自己将虞姬的命运已在这段话中曲笔写出，直写出来反不利于项羽性格的塑造，虞姬的命运到底如何，我们从《史记》中难以直接得知，这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。
清代女诗人吴永和在《虞姬》诗中说：“大王真英雄，姬亦奇女子。惜哉太史公，不纪美人死。”①虞姬之死成了一个谜。有说虞姬自杀身亡的，也有说虞姬为项羽所杀的。虞姬死后，相传她化为了芳草，人们称之为虞美人草。“在灵壁县，有红色草，见人辄舞，俗名‘美人草’”②，清人于成龙在其诗《过虞姬墓》的这一题注，说明虞姬化草传说已深入人心。
      历代文人咏虞姬之诗词不计其数。他们对虞姬之死给予了不同的评价。有骂虞姬是红颜祸水的，有赞虞姬忠贞感恩的，有伤虞姬愤懑幽怨的、有叹虞姬高于项羽的。尤其在易朝换代之际，诗人们给予虞姬高度评价的同时，也常常借虞姬讽时伤世。男权话语下的借古讽今、借草说人的痕迹，在诗人们各自的时代浪潮和各自感遇的烛照下，历历分明。他们都只是以虞姬和虞美人草为小筏而非彼岸，在展现自己心志的同时，已离真实的虞姬和虞美人草渐行渐远了。真正要走近虞姬，还得从她的死和她的女性身份说起，从爱情主题说起。
      在项羽败绩已定、四面楚歌之时，虞姬的一生也走到了尽头，她是死在项羽剑下还是自刎而死，分别只在于假谁人之手而已，意义并不大，尤其是她不得不死、心甘情愿而死的时候。
      说她不得不死，是由当时紧急的情势而决定的，是由项羽对她的专宠而决定的。虞姬是项羽特殊的私人财产，在项羽垂死挣扎前夕，岂能容自己的爱姬苟活而任敌人染指，岂能在自己死后让自己的爱姬放大自己的耻辱？项羽杀虞姬是情理之中的事。虞姬对项羽的了解应该是十分深切的，再加上自己的聪敏（虞姬的聪敏是勿庸置疑的，美女很多，但只有智慧的美女才能脱颖而出进一步得宠固宠），她在项羽的“骓不逝兮可奈何，虞兮虞兮奈若何！”的悲歌中，应是嗅出了惨烈杀气的，已经得到了再明晰不过的暗示。顺阶而下还是乞怜苟活？她当然选择前者，不仅因为后者的可能性等于零，还因为后者非她性情。本文所以作出这样的猜测，还是缘于项羽对她的专宠。“妾本江南采莲女，君是江东学剑人。逢君游侠英雄日，值妾年华桃李春。年华灼灼艳桃李，结发簪花配君子。行逢楚汉正相持，辞家上马从君起。岁岁年年事征战，侍君帷幄损红颜。不惜罗衣沾马汗，不劳红粉著刀环。相期相许定关中，鸣銮鸣佩入秦宫……”③唐人冯待征《虞姬怨》诗有关虞姬生活经历的内容虽然有虚构想象的成分，但虞姬随项羽南征北战辗转往返应是不争的事实。正由于她与项羽的情爱是在血与剑的考验中前行，所以她与项羽的情爱当超出了一般的君王与妃子之间的爱悦，从而升华到了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夫妻境界，如果她自身不具备一些同项羽本质上相同的质素，她是不能长久地得以随侍项羽左右的。毕竟，美人易求，知音难得。项羽是英雄是强者，“强者和弱者之间是不可能有真正的爱情的，因为弱者不可能把爱情从私利中解放出来，无论她是追求安稳还是追求名利，而且由于低人一等，他们也理解不了强者身上值得爱的那些才能。另一方面，由于强者不可能以对一个弱者的爱而降低自己，因此，他的感情总是带着迂尊降贵的色彩……爱情的对象是与一个人旗鼓相当的另一人，因为爱情的精髓就是相互爱慕，劣等的东西不可能产生出比自身更好的东西来。男人一看见他自己的形象，便认了出来，并且由于恰当而又无可非议的虚荣心对之产生了爱情。这种爱情是基于理解、信任和共同结合之上的”④，在见过了无数刀光血影之后，虞姬的刚烈不亚于项羽，对于死亡虞姬不陌生也不惧怕。 ......     

  　　说她心甘情愿而死，是源于她对爱情的深切和执着。爱情是自私的，在自私中恰恰体现出了爱情有别于亲情友情之处，项羽杀她之心很可能被她自欺欺人地认为是爱她全她之心。“男人的爱情是与男人的生命相异的东西，女人的爱情却意味着女人的整个生命”⑤这种对爱的无条件性使爱情变成了坚定的信仰。除了对青春不舍的惆怅外，虞姬隐约中也有青春永存的喜悦，将自己毁灭于爱人面前，拿自己的生命来充实丰富爱人的生命，对她来说是一种幸福。她心甘情愿赴死，以保留一段短暂但鲜活的爱情。即使项羽成功历史改写，她的爱情也不如这样来得幸福。这一点她一定想过无数遍了，也看得再透彻不过了。还是张爱玲的《霸王别姬》写得好“啊，假如他成功了的话，她得到些什么呢？她将得到一个‘贵人’的封号，她将得到一个终身监禁的处分。她将穿上宫妆，整日关在昭华殿的阴沉古黯的房子里，领略窗子外面的月色，花香，和窗子里面的寂寞。她要老了，于是他厌倦了她，于是其他的数不清的灿烂的的流星飞进他和她享有的天宇，隔绝了她十余年来沐浴着的阳光。她不再反射他照在她身上的光辉，她成了一个被蚀的明月，阴暗，忧愁，郁结，发狂。当她结束了她这为了她而活着的生命的时候，他们会送给她一个‘端淑贵妃’或‘贤穆贵妃’的谥号，一只锦绣装裹的沉香木棺，和三四个殉葬的奴隶。这就是她的生命的冠冕。”⑥于是“她很迅速地把小刀抽出了鞘，只一刺，就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胸膛……项羽把耳朵凑到她的颤动的唇边，他听见她在说一句他听不懂的话：‘我比较喜欢那样的收梢’”⑦。  　　可以说虞姬是为自己爱情的完善而死。她故事的千古流传与无限魅力，不单单因为附丽于项羽，更因为她自身所表明的一种价值取向。在理想的爱情中，她升华了自己，在男权历史的风烟中留下了永久的背影。 

  　　注释： 

   　①陈友琴选注．千首清人绝句[M]．浙江古籍出版社，1988：222． 

②③王子今．古史性别研究丛稿[M]．北京：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，2004：105，107． 

④潘晓梅 严育新．情爱简史[M]．北京：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，2004：81． 

⑤[法]西蒙?波伏娃著．第二性[M]．李强译．北京：西苑出版社，2004：255． 

 　　⑥⑦陈子善．说不尽的张爱玲[M]．上海：三联书店，2004：31，37． 

（熊文斌，襄樊学院中文系）